钟晓彤有什么心事？

作者：（新加坡）海凡

李老师觉得蹊跷，班上的钟晓彤近来显得有点异常。

晓彤是文静听话的女生，个子娇小，说话轻声细语的，即便和同学有意见，也只会涨红着脸，从来不大声争辩。她不算出色，也不制造麻烦，坐在“叽叽喳喳”的同学中总是托着腮静静倾听。

李老师隐隐感到不安。晓彤天天都来上课，脸色却一天比一天苍白，神情恍惚。她坐在课室右侧靠墙，身子仿佛在收缩，想要隐进粉墙里。最近的课间休息，她常一人留在课室，或看书、或伏在书桌上不做声。放学铃声一响，更是转眼不见踪影。

这个文静听话的女生，到底有什么心事？

一场突发的疫情，实施的各种行动管制，使得市面格外萧条。考虑到可能对学生的家庭带来冲击，为了了解情况，学校发了附回条的公函，邀请家长到学校开家长会。晓彤却迟迟没有回 应，问她，只低头小声说：“我爸爸说他要做工，没空。”

李老师记得晓彤的父亲。有一次她到学校附近的大巴刹买水果，摊主迎上来，热情地招呼：“李老师，来买水果啊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你是我们家晓彤的级任老师，教她华文的。我在照片上看过你，是不是？”他一脸憨厚的笑容。而尤其引起李老师注意的，是他左脸颊靠近耳朵边，有一片鳄梨果般大小的暗绿色斑——胎记。

李老师豁然有所悟，她想起两个多月前的一天，晓彤爸爸为了给女儿送学校急需的文件，罕见地出现在课室外。此后，她就不时听到有同学在班上喊：“钟馗、钟馗！”看见晓彤从走廊经过，又有人交头接耳，然后大声哄笑，有一回她拦住几位同学，问道：“你们知道谁是钟馗？”

“捉鬼道士！”“传说中的鬼见愁！”“姓钟的丑八怪！”同学说着，还促狭地眨眼。

今天发下华文试卷，讲解后，李老师说：“这次同学们都考得不错，我给大家准备了奖品——”话音一顿，几十双眼晴如探照灯般射过来。

“给大家放映一场微电影。要不要啊？”

“要啊、要啊！”

“好啊！”

洁白的屏幕上出现父子二人和睦的家居生活。他们在做一模一样的糕饼。出门玩乐 引来别人的注目，孩子问：“为什么他们一直看着我？”爸爸回答：“因为我们帅嘛——”父子俩脸上有着一模一样的胎记。

后来，孩子长大了，结交女朋友时，却因为相貌而被嫌弃，他把怨气、怒气发在父亲身上：“有这种脸，跟我爸爸一样！”

电影很短，画面一个接一个过去，同学们睁大眼睛，静静不作声。窗外传来风吹树叶的“沙沙”声。有一只知了“吱―吱―”地嘶叫着。

“来，从头到尾才三分钟，我们再看一遍。怎么样？”李老师望着有点出神的孩子们，“都看明白了吗？”

故事在最后的半分钟出现了转折：原来爸爸脸上的胎记不是天生的，而是刺青！他发现孩子生下来脸上长胎记，所以去刺了一模一样的。

“他……他为什么要这样？”有同学支支吾吾地问。“是啊，为什么呢？需要这样吗？”还子们陷入沉思。

“父母总是用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来爱孩子。孩子有了胎记，他希望孩子适应，他更不希望孩子受到歧视，因此他把自己变得跟孩子一样，在面对异样的眼光时，多一份力量去分担，这样的爸爸，你们能理解吗？有谁认为他做错了吗？

“没有。是啊，不应该有的！父亲的爱和奉献，应该得到尊敬和歌颂。我们更加不能责怪，并取笑身体有缺陷的人，给他们带来压力和痛苦。我们要看到的是父母对孩子无微不至的爱心。”

李老师的目光下意识地朝靠墙的晓彤望去。她的头垂下，埋在胸前，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着。

文章来源：小星洲，20220614